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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

第一章 鬼

在那天到来之前,我总是对自己充满无缘由的自信啊。

自以为独一无二,认定我是特别的,是强大的,事后才发现,原来我不过是人人们常笑话的那种——活在梦里。大抵是上过中学的人,都应该学过或者听过鲁迅先生的一部作品《阿Q正传》,彼时我也与大多数同龄人类似,读起阿Q的“精神胜利法”来哈哈大笑,再为阿Q的可悲抒发几句感慨而已,放下手中的钢笔后一笑了之。

如今方才知道,我也不过是个“阿Q”,好用精神胜利法来掩盖人生的失败之处。

回想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太差劲了,不单是在学习上,还有生活方面同样一团糟。

渴望爱情,而无恋人;崇尚强壮,只得肥胖;希冀成功,空余失败……

我能怎么办?长得不高又不帅,谁会看上我,谁愿意和我成为朋友?身边享受男主角般待遇的男生随便用几个套路就会俘获妹子的芳心,可那都不过是建立在他们长得帅的基础上。我曾经努力过去改变,坚持了三年,每天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次反复横跳……我不祈求能成为无敌的光头,但起码让我瘦下来吧?

然而等对着镜子看我自己,人还是那么丑陋,肉体依旧是腐朽的,我内心的自由灵魂被困在这具腐烂躯壳中,而世人永远只在乎外表。

当然,一昧将错归咎到他人身上是自大,全都认为是世界的错,那是白痴,像诚哥那样死到“临头”才大喊:错的不是我是世界——读来不免惹人发笑。我必须得承认,我曾经存在的问题也不少。

形象不好,可以用才华去弥补,但我以前不肯努力表现;成绩不优秀,我过去却懒惰得不愿好好学习……

喜欢上网,却对真正的电脑技术一知半解;喜欢二次元,却借口没空了解外语;痴迷玩游戏,可连虚幻引擎是什么,动作帧数有何意义都说不出来。

曾经对大众的决定嗤之以鼻,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而无勇气表达,一边骂着社会不公一边随波逐流。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我的人生,糟糕透顶,时至落命,幡然醒悟。

可惜太迟了。

看到现在,相必大家也猜到几分真相了吧。听我老是用“曾经”、“过去”、“以前”这些过去式,就知道我是在什么处境下啰哩叭嗦废话了吧?抱歉抱歉,让你们听一个死人的抱怨如此之久。

对,我已经死了。如果说世上确实存在幽灵鬼魂的话,那我现在的确是处于灵魂状态。

至于死因嘛……一种无比憋屈的方式死掉,我活着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命运终结之日会以此死法宣告谢幕。太可笑了,笑到我的眼泪都快从眼眶流出来了——

死于,校园暴力。死于,见义勇为后被不良围殴致死。还以为能来个英雄救美,结果撂倒第二个家伙后不知怎地脚下一滑掌握不住平衡,然后就被第三个混蛋从身后用铁凳狠击后脑勺失去反抗的能力。那三个混球连续用扫帚、椅子、教尺痛扁倒地不起的我,连踩带踹活生生把我打得内脏大出血,器官衰竭而亡。更可悲的是,直到最后也没让那个女生逃出去呢。我的努力,我的死亡,都白费了。

我真是个**。我他妈活的太失败了,生前碌碌无为,死后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因为我的父母早早过世,也不存在动漫作品中任何一种类型的妹妹,父母似乎是从外省到来K省的,在我懂事前都没留下任何关于家乡的信息。恐怕是私奔出来的吧,然后又在我懂事前遭遇意外撒手人寰,教我独立更生。我那烂透了的记忆力连他们童年给我的是痛苦是柔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究竟该恨他们还是爱他们,我不知道,也害怕去知道。

我只是靠自己孤零零地生活过来的。因为我明白,在我被坏孩子看不爽欺负的时候,没有爸爸会来学校给我勇气反抗;在我被同学嘲笑忘记带午餐的时候,没有妈妈会来学校给我送便当,所以我选择隐藏自己,不与别人争斗。

结果呢,还是莫名其妙就死掉了啊。原来我过去是错误的,可惜是以生命为代价意识到这点的,更加错误可悲了啊。

在我全身疼痛难忍,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没有谁对我伸出手,我并未感受到人……类的温暖。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死啊,为什么不全世界的人都去死啊?我讨厌人类,即便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总有一天我们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这句话原来是真的。虽然打从一开始我就是那种人了。

我的胸口涌出看不见的火焰,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钻出的不是可爱的长耳朵火精灵,而是长有双角散发硫磺气息的恶魔,它说出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秘密:

报复他们吧……

报复他们……

报复……

……

现在我可是鬼啊,货真价实的鬼魂啊,既然是鬼的话,杀人也没关系。就像贞子、伽椰子、水沼美美子她们啊,还有杰森、弗莱迪他们。哈哈,我也能成为随便杀人的恶鬼啊。不需要任何理由的随意剥夺人类的生命……

我深信自己是满怀怒意与怨气死掉的,每部鬼片的鬼不都是这样死的吗?照理说我将化身癫狂的恶鬼才对,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折磨活人。可如今我是死后的灵魂态,却并无影响现世的超自然力量。简直狗屎,果然电影小说里的鬼神都是骗人的。我他妈越来越像个**了,还妄想怎么报复人类,连触碰他们的办不到啊。

但我至少想通一件事,且由此发誓:下辈子定要换种方式做人!我不要跟上辈子一样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可笑的庸人,死得毫无价值。我不愿再向世界低头,我要做自己,遵从内心的所有想法,纵然被视作全民公敌也没关系。我要毁灭掉任何不合心意的事物;我要狠揍一切瞧不起我的垃圾;我要放弃所有麻烦的责任义务……

统统去死吧,去他妈的,文明礼貌顶个屁用,我要用脏话和中指发表最真实的意见,表达对世上诸多**的鄙视。

但我还是恨。

或许哭出来能缓解几分内心的仇恨,可我早已流不出眼泪,毕竟我早就死了。我摆脱那具又矮又丑的肉体,却感觉不到半分高兴或轻松。用欺骗自己的话来讲就是,我不后悔死,我后悔的是这样的死法。但换种死法恐怕我的理由也差不多呢,真是可笑啊,人性。

自我死后过去多久了?封建传说中的牛头马面迟迟没有出现,怎么,这年头连地府的交通都在堵塞吗?不会真的倒霉到这种程度吧,连唯一的希望转世投胎都没赶上。

或许有人会问,既已死掉又变成鬼魂,那何不凭借幽灵之躯满世界穿墙飞天遁地溜达顺便满足偷窥的欲望呢,虽然没有血液流动并不会产生**的生理现象。但起码过过眼瘾也好啊。如果是那方面无能的朋友,应该会明白我没有那种欲望的颓废感觉。不过,另外还有个原因,而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动不了的。

死后的灵魂,离开不了这里……起码我的情况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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